文化走廊-讀書 讀《賽龍奪錦》

廖博思

自從搬到番禺住以后，沙灣古鎮成為了我和朋友常去的消遣地，每有外地友人到訪，我便會熟稔地拉大隊到沙灣音樂館，聽幾首諸如《雨打芭蕉》《賽龍奪錦》等等的沙灣音樂——“吶，這就是最local的本地音樂！”如此幾回，被我拉來當陪客的朋友都開玩笑：“哇，博思又要帶你們扒龍舟了。”

確實，沙灣之所以被世人廣為了解，是因為它是廣東音樂發源地，廣東音樂先驅何博眾及享譽中外的何柳堂、何與年、何少霞何氏三杰皆在此地誕生。他們創作的《雨打芭蕉》《賽龍奪錦》《晚霞織錦》《陌頭柳色》等數十首經典名曲，對廣東音樂的發展產生了極其深遠的影響，沙灣也因此成為歷史上廣東音樂活動遺述保存最豐富的瞻仰、參觀圣地。讓我朋友“見之耳鳴”的沙灣廣東音樂館，正是記錄這一歷史的建筑載體。

事實上，沙灣音樂作為廣東音樂的重要組成，吸引了許多藝術家以其為原型創作。今天介紹的小說《賽龍奪錦》就是其一。

小說以海外華裔青年何八月的尋根之旅為線索。何八月生長在海外，沿著廣東音樂海外傳播和廣府華人漂洋過海的路線，從紐約出發，經由加拿大萬錦到中國香港、北京、上海，最終回到故鄉廣州番禺沙灣古鎮。

小說采用了一種將歷史與現代相互交織的復式架構。這種架構猶如兩條并行且相互呼應的河流，歷史線著重回溯廣東音樂的起源與發展，展現何氏家族先輩在不同歷史時期為音樂事業奮斗的歷程；現代線則以海外華裔青年何八月的尋根之旅為脈絡。這種相互交織的架構既能展現出先輩對于廣東音樂發展的不懈奮斗，上下求索，以及對家國山河的濃重情感；同時，又緊貼當下，為讀者展示了現代新華僑對于“故土”“根”的思考，以及廣東音樂傳承的現狀。小說的章節布局也頗為精妙，各章節之間既相對獨立又相互關聯，每一章聚焦一個特定的歷史片段或現代尋根的某個階段，通過巧妙的過渡，使情節自然流暢地推進。例如，在講述完歷史上何氏家族的某個重要事件后，通過何八月發現的一份舊手稿或一段家族傳說，自然地過渡到現代情節，引導讀者從歷史的回憶中回到現實的尋根之旅，使整部小說在結構上渾然一體。在閱讀中，讀者也跟隨著作者的筆觸穿梭于不同時空，感受歷史與現實的交融碰撞。

《賽龍奪錦》是一部獨特的作品，它像一團包容性極好的面團，將傳統文化傳承、尋根、文化認同、廣東音樂等等元素糅合在一起，精制成一份層次豐富，風味獨特的廣府點心，一口下去，無論你是深諳本地文化的本地人、抑或是想要了解本地風土的觀光客，相信都可以品出不同風味。

作為廣州人，對于書中關于嶺南文化的剪影無疑是熟悉的，無論是沙灣古鎮的寧靜街巷，還是彌漫著煙火氣的傳統市集，翻頁間溢出的幾句鄉音，或是撲面而來帶著濕氣的青磚建筑……這些熟悉的舊模樣，通過作者生動的筆觸躍然紙上，反而給人一種新體驗。比如書中對賽龍舟這一傳統民俗的描寫，從龍舟下水前莊重的祭祀儀式，到競渡時如箭離弦的激烈場景，鑼鼓喧天中，我仿佛看到了先輩們齊心協力、奮勇向前的身影，感受到嶺南人民對傳統的敬畏與傳承。書中對嶺南建筑的描繪，那飛檐斗拱、雕梁畫棟的宗祠廟宇，一磚一木，都承載著家族的榮耀與歷史的記憶——我第一次認識到，原來嶺南文化早已融化在我的血肉中。

海外華裔青年何八月的尋根之旅也被作者描述得別有一番趣味——他在追尋家族前塵往事與廣東音樂源流的過程中，跨越重洋，歷經波折。這種尋根，不僅是對血脈傳承的探尋，更是對文化之根的叩問。何八月身處異國他鄉，卻始終被嶺南文化的絲線牽引，他的迷茫、執著與頓悟，我在很多新一代的華僑青年身上看見過。往日我們談“尋根”，總會提到先輩的不易，提到尋根之苦，總是伴隨著陌生與眼淚。但其實新一輩華僑青年，他們有更多元的認知，對于“根”，他們有更新的思考角度。尋根一定是“苦”或“甜”的嗎？時代在變化，他們自有自己一番思考。